运掌握在自己手里!你回老家去吧,土改之后,政府会分给你土地的。”莫胡子将信将疑:“有这种好事?可是我走了,谁帮你家种田呢?”陶禄生说:“我家没几丘田了,又有我二叔和哥哥两个壮劳力,不用你操劳了。”莫胡子朝菜园里望了望说:“秉坤叔没发话呢,我听你们哪一个的呢?”陶禄生正色道:“当然首先听人民政府的,我是区长,我公公也得听我的话,你现在就走吧。”莫胡子说:“你让我空着手走吗?”陶禄生只好在身上到处乱摸,摸了半天,也没摸出一分钱来。此时共产党的干部实行供给制,每月几块钱的津贴根本不够花,他的口袋里经常是空空如也。无奈,他只好厚着脸皮找母亲要了两万元人民币(旧币)塞进莫胡子手里:“快走吧,莫让我公公看见”。莫胡子这才背起他的包袱,捧着秋莲给的几个煮鸡蛋,犹犹豫豫地走了。
吃早饭的时候,陶秉坤狐疑地四顾:“莫胡子呢?”家里人都埋头吃饭,没人回答他,他的眼光便在陶禄生脸上扫了几个来回。陶禄生便敏感到事情要暴露了,于是潦潦草草地扒完一碗饭,趁着祖父回房去的机会,匆匆向母亲告了别,走向禾场中的大白马。
陶禄生的左脚刚刚套进马蹬里,陶秉坤跳出堂屋门槛,手里举着那个红漆木匣,颤声叫道:“哪个偷了我的田契?!”陶禄生心里慌乱,不敢回头,歇力爬上马背。
陶秉坤顺手操起一支竹蔸烟竿,挥舞着向陶禄生扑过来,愤懑地吼叫:“你这养不家的孽畜、败家子!老子揍死你!”
陶禄生赶紧双腿用力一夹马肚,猛抽一鞭,纵马跃出院子,沿着山路狂奔而去。
陶秉坤冲到院门边,扯开喉咙大骂:“杂种!孽畜!有狠你莫回来,你再也不要回来!你还我的田、还我的田呀你!”骂着骂着,声音就哑了,接着变成含混不清的呜咽,他的身子慢慢地溜下去,瘫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。
陶秉坤对孙子的怨恨没持续多久,因为孙子的预言不久就成了现实。
冬至过后,一支土改工作队来到石蛙溪。一女四男,都穿着时髦的干部服,上衣口袋里插着钢笔。他们住进了陶秉贵家。除了栖身的房子,陶秉贵已将所有家产败光,从一个破落地主变成了真正的贫寒人家,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,家人个个黄皮寡瘦,只是牌瘾都很大,即使饿得动不得,一听说打牌,就会挣扎着爬起来,兴奋得两眼放光。陶秉贵出于无奈戒了鸦片烟,好逸恶劳的习性却改不了,唯一的劳动是出门乞讨,他的生活也是靠东家一把米西家一蔸莱来维持。陶秉坤少不得要给这位过去总与他过不去的堂弟一些接济。陶秉贵只要一想到赊借,陶秉坤总是首选目标,借也是野猫子借鸡婆,有借无还的。工作队来后,陶秉贵家飘出了久违的炊烟与饭香,也再也不见陶秉贵出门讨吃的了。没几天,陶秉贵与儿子陶玉财都成了土改积极分子,天天领着工作队员在各个屋场间走来走去,嘴里吐着一些新鲜词儿,脸色也日益鲜润起来。
这日陶秉坤正要上山烧火土灰,被陶秉贵带着工作队堵在门口。陶秉贵显得格外亲热,抓住他的手说:“秉坤,工作队特意来看你这位区长的公公呢!顺便也实地查看一下你家的情况,好按政府的指示,划清阶级队伍。”回头又问那位胖乎乎笑眯眯的工作队长,“姚队长,你说是么?”
姚队长就点头道:“是呀是呀,你说得不错。”
陶秉坤把人们迎进屋去,吩咐秋莲每人煎两个荷包蛋。套了一阵,姚队长就说:“老伯,陶区长年轻有为,工作能力强,在县里是高山上吹喇叭,名(鸣)声远扬呢!他最近身体还好吧?”
陶秉坤有些不耐烦,心想这些事你们找陶禄生问去,找我干什么?没头没脑地应答几句后,半文半白地对姚队长说:“今朝政府同志光临寒舍,不晓得有何指教?”
姚队长笑道:“我们来,是遵照上级有关部署,对农户的财产和生活状况进行调查摸底,登记造册,以便划定阶级成份,做好下一步的土改工作。”
陶秉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陶秉贵插嘴道:“秉坤,你的底细我清楚得很,可不许打埋伏啰!”
陶秉坤立即顶他一句:“你的底细我也清楚,你莫看不见自己屁股上巴的好多屎!”
姚队长马上打圆场:“陶区长的公公嘛,肯定是有革命觉悟的,我们相信你、相信你。”
这时秋莲将荷包蛋端上来,陶秉贵便咂着嘴吃蛋,顾不上说话了。吃过蛋后,陶秉坤领着一行人屋前屋后看一遍,又到牛角冲转了一圈。回到屋里,姚队长就一边询问一边往表格里填一些阿拉伯数字。问到那几丘水田的来历时,陶秉坤不无自豪地说,都是他肩挑背扛开出来的。
姚队长有些吃惊:“你能造出这么多田么?”
“这也是逼出来的,原先我家也有几丘好田,可是被我伯伯,也就是他爹——”陶秉坤指指陶秉贵,“巧取豪夺霸占了。我只好自己开田,从二十岁就开始,开了一辈子。”
他将一双布满老茧和青筋的粗糙大手伸在姚队长面前,姚队长连连咋舌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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